《孟子•离娄上》有云，“离娄之明，公输子之巧，不以规矩，不能成方圆。”这讲的是秩序的重要性。秩序，是驱动一个家庭，一所机构、企业，乃至整个社会正常运行的基石。电子游戏也需要秩序：在游戏内部，设计者努力确保玩法机制、关卡、难度、数值与盈利等方面的平衡性。
但电子游戏终究不是人生的翻版，倘若将现实生活那些规矩、制度，一切条条框框都塞进游戏，那多无趣。在游戏世界里，玩家需要自由感，渴望不受约束的放肆发挥——对他们来说，井然秩序反倒像枷锁，不如混沌乱局来得痛快。电竞选手享受在被匕首刺中前将对方一枪爆头的快感，GTA玩家乐意奔走于城市疾驰车流，满城躲避警方追捕。为什么？场面越混乱，越让玩家觉得刺激；动作越惊险，越能挑逗玩家体内荷尔蒙。
时至今日，“开放”和“自由度”成了许多游戏叫卖的标签。塔防游戏开发商也开始意识到该游戏类型的局限性，玩家对于自由度和开放性的追求，促使他们为游戏加入更多新元素。
混乱与秩序，正是塔防游戏的中心矛盾。在这类游戏中，玩家需要坚守阵地，防御一波波的敌人——究其本质，即维持秩序。其过程亦相对“秩序化”：敌人类型、进攻路径固定；防御塔和兵种类型也是固定的，玩家需要做的，无外乎决定在何处部署防御塔，以及何时升级。开放或自由度？有些扯淡。
休闲游戏开放商Popcap在尝试改变。时隔两年，《植物大战僵尸2》终于粉墨登场，这一次为玩家带来了一些新植物、僵尸，地图，及更多小游戏。花样似乎很多，但充其量是在火锅里加了几粒底料，游戏核心玩法与前作相比没有丝毫变化。战场似格子，僵尸由地图右侧循序进入，玩家则在各方格内摆放不同的植物，组织防御工事……随着关卡递进，游戏难度逐渐增加，植物和僵尸类型也越来越多，玩家变得手忙脚乱。
听似很有挑战性，但操作十分机械化。餐馆服务生也天天手忙脚乱，不对么？我以为《植物大战僵尸2》和《美女餐厅》有些相似，但后者考验玩家的时间管理技巧，你需要统筹安排，选择优先事项。而在PvZ2中，你真就只是一个智能手机打字员，凡事无需动脑，手速至上。《植物大战僵尸2》唯一的技术含量，或许在于要求玩家了解每一类植物的特点，掌握设计者预先定好的过关方法。要想劳神思考新招？拜托，此路不通。
于是玩游戏变成了学习游戏，变成了掌握固有规律。一位朋友告诉我，“如果在关卡开始前选错植物，你会死得很惨。”他的意思是，《植物大战僵尸2》很讲究战略。可这多么像过家家战略——当玩家只能这么干不能那么干时，所有自由发挥空间、随机性、变数，以及随之而来的刺激和成就感，都被敲诈得一干二净。
于是在《植物大战僵尸2》，玩家会陷入这样一种困境：如果你不懂规律，将植物摆放得很糟糕，领地将被僵尸迅速攻陷；如果你懂了规律，将植物摆放得很到位，那么你又没事可干，只能旁观植物自行歼敌。从头至尾你都不可能打破规律，发明新招，每个人的痛感和快感其实差不多，因为我们基本上都只是植物搬运工。当然了，花钱用IAP收买各个关卡的牛鬼蛇神除外。
这样的游戏体验，实在太像解方程式。《植物大战僵尸2》的角色确实很萌很亲民，老少咸宜，但从游戏性角度来说，我觉得它实在缺乏内涵，腹内空空，浑似一具招摇过市的充气僵尸。
EA大肆宣传《植物大战僵尸2》下载量如何惊人，却忘了它与前作不同，系免费下载。让一部露天放映的电影与影院大片比观众人数，本来就不公平，而在真正重要的收入指标方面，PvZ2表现得并不怎么样。8月底，在最具战略意义的Appstore美国区，其iPhone版本的畅销榜最高排名仅16。
人人都说条条大路通罗马，你为何只许我走一条路?宝开作茧自缚——对玩家思考和自由发挥的约束，成了制约《植物大战僵尸2》继续突破的瓶颈。
而开放式玩法，恰恰是另一款著名塔防游戏《王国保卫战》的长项。“我们从一开始就希望玩家更投入战场，而不仅仅是建造防御工事然后‘旁观’。与此同时，我们希望任游戏中战火纷飞、敌军如潮，整个战场看上去能是一个整体。”2013年初，《王国保卫战》主创，乌拉圭游戏工作室Ironhide Games联合创始人阿尔瓦罗曾告诉我。6月，其续作《王国保卫战：前线》延续了前作的主要风格与特色：敌人类型繁多，各有特长，阵容庞大；防御塔类型多样，玩家可选操作更多，英雄亦有扩编。
在《植物大战僵尸2》中，玩家就像一名手中拿着许多菜单的服务员，需要迅速响应客人(僵尸)指令，全程全神贯注，做体力密集型的活儿。然而，在《王国保卫战：前线》中，玩家成了战场指挥官，必须站在更高的层次上思考全局。没错，你很忙碌。你需要部署战术、分析和调整，但你仍有机会抽出身来观看整个战役——而无需像服务员那样慌乱、紧张兮兮，稍不留神就被老板解雇。
你有一万种方法通过一个关卡，假设五门大炮砸不死一只蜜蜂，试试苍蝇拍如何？嘿，你没必要精通那么多规律，你是来体验和探索的……敌人结队而来，真的犹如潮水，你紧张，你兴奋，你体内的所有情感细胞都被激活，你对场面几乎失控——而当你一手将混乱镇压，重新维持秩序，那种极爽的成就感，无法用言语形容。
这就是我为何喜爱《王国保卫战》系列，同样也是我厌弃《植物大战僵尸2》的根源。但事实上，与Ironhide Games相比，宝开先天优势明显——有财大气粗的EA作后盾，没有任何后顾之忧。倘若宝开舍得放下身段，从同行那里借鉴一二，PvZ迷们可以期待更多。
（责任编辑：朱晓迪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