狮子王之梦 四
4.
在弗利艾表明身份后,少女收起短剑跪在他面前。这对她来说确实是够震惊的。本来想要抓捕的在王城出现的可疑者,竟然是这个王国的王子。一想到差点就拿剑刺了过去的事实,还是心有余悸的。
“所以说这件事是吾的责任啦。因为吾带着头巾而被当做可疑者这种事就给臣民治罪的话,吾岂不是成独断专横的暴君了么?!”
“但那时我对殿下您的态度......是不能被原谅的。还请给我治罪。”
“你真是耿直呐!这么强词夺理真是麻烦!唉,那听好了。那么想向吾谢罪的话,让吾先把话说完。怎么样?”
弗利艾努力劝着拿着短剑一心赴死的少女。听了这些话后少女点了点头说了句“我知道了。”然后吧短剑交给了弗利艾。
“那么就请用殿下您所期望的方式制裁我吧。什么样的惩罚我都会接受。”
“唔...什么样的惩罚都会接受吗?为什么现在胸中会高鸣呢……”
在一脸认真的少女面前,弗利艾胸中产生了奇怪的高鸣。很快,弗利艾晃了晃头,把心中的懊恼拂去,做了个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。
“那么,宣判惩罚。你因该......对了,暂且,判你作为吾的消遣和吾交往吧。”
“......啊?殿下,这种惩罚......”
“等等!我不听我不听!你,不是说过吾说什么你都接受的吗?而这就是吾的愿望。你不能违背你的诺言!好了就这样,判决结束,可以么?”
弗利艾双手抱在胸前,用高高在上的语气粗鲁的总结了一下。面对那样的弗利艾少女哑然的沉默了一会,把手稍微往嘴上靠了靠,然后,
“噗嗤”
终于忍不住的,少女露出了笑容。
这还是弗利艾见到少女以来第一次看到她露出与年龄相对应的笑容。
突破了之前紧张的神情的,是少女味十足的,可爱的笑脸。
“刚才我那么认真的听着你的判罚,本以为会发生什么,哎呀你还真是......唔。”
在少女笑的停不下来的时候,弗利艾打量着自己手中的短剑。
这把从少女手里接过来短剑,确实是极佳的上等货,只是剑柄和剑鞘刻着的独特的纹章。
那是让弗利艾印象颇深的,以张开嘴的狮子为主题的刻印。
“这把短剑上的刻印……家纹是呲着獠牙的狮子呐。这么说来,你是与卡鲁斯坦家有关的人......不,你是梅卡德的女儿!没错吧!”
指着手里短剑上的刻印,弗利艾推测着少女的来历。于是,少女在听到那种说法后叹了口气,“在下正是。”严肃的点了下头。
“殿下真是慧眼,在下正是卡鲁斯坦当家,梅卡德·卡鲁斯坦的女儿,克鲁修·卡鲁斯坦。刚才先让殿下报上名号,实在是失礼。”
“随便报上名号的是吾。随便把脸遮住的也是吾。之前那些话就不要追究了。话说回来,原来是这样啊。你就是那位梅卡德的女儿啊。
听到少女——克鲁修的名字后,弗利艾把这个名字深深的烙在了记忆里。
克鲁修的父亲梅卡德是公爵家的高级贵族,虽然给人有点软弱的印象,却是王家最信赖的忠臣。不过和眼前这个少女给人留下的印象不怎么对得上呢。
“克鲁修......真是个好名字。和你威武崇高的形象很配呢。”
“您过奖了。不过十分感谢。”
“哪,哪有。我并不是在恭维你。啊,对了。这个也该还给你了。”
看着腼腆的克鲁修入了迷的弗利艾红着脸嘀咕着。像是为了掩饰这种感情一样,弗利艾把手中的短剑递了过去。
克鲁修恭敬的接下了短剑,把它轻轻抱在怀里。
“看来,它对你来说十分重要呢。”
“这个......是父上在生日会上送给我的礼物,要我好好珍惜它。”
听着克鲁修带着犹豫的声音,是在反思对方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吧。
为了弄清这一点,弗利艾硬是改变了话题的方向。
“话说送给女儿短剑庆祝生日,梅卡德也真是不会选礼物呢。”
“这是我想要的东西。父上在听到我想要的东西之后,就把这把家传的印有家纹的短剑送给我了。”
“真宠爱自己的女儿呐。嗯,这短剑真不错!用起来很方便,这才是短剑嘛!”
“没问题的,就算不那么在意我也没有关系的,殿下。我的喜好有那么一点,和普通的女孩子不一样这一点我还是知道的。”
在弗利艾拼命的追寻下,终于见到了她那如同虚幻般的微笑。
如果是和克鲁修同岁的女生的话,更多的人会想要打扮自己的珠宝首饰吧。
明明被赋予了多种选择,却选了印有家纹的短剑,确实可以说是与众不同。
只是,看着她抚摸刻纹的样子一眼就能知道那是她非常珍爱的东西。
“这种喜好不是挺好的嘛?被刀剑类的东西俘获了内心,为之倾倒而去收集,确实是与众不同的人呢……不过你不就是这样的人吗?你的执着的其实是源自狮子的家纹吧。对我来说这可是相当不错呢。这大概也就是,因为我是狮子王的子孙吧!”
[——]
“怎么了?”
“嗯嗯”点头说着话的弗利艾发现克鲁修安静地注视着他。本以为是三无少女的她,却像这样展现出了各种各样的表情。虽然对弗利艾来说确实是应该感到高兴的,但无论如何还是更想要再见到那幅笑脸。
弗利艾这么想着,克鲁修“没什么。”开口说到。
“说我的执着源于家纹......我还是第一次被别人这么说,有点惊讶。”
“什么嘛,原来是因为那种事嘛。——只是,事实不就是如此么?”
“是、是那样的吗?”
听到弗利艾肯定的回答,克鲁修在追问他根据。然后,弗利艾挺起胸膛说道。
“先说好,我这么说可没有什么其他的理由。没有根据,只是这么确信着。”
“......殿下您是认真的呢。越发让我吃惊了。”
“吾基本上一直都是认真的呢。虽说如此,还是有相当一部分地方吾无法推断。呼,吾很恐怖吧?”
“并没有。而且,越发敬佩您了。”克鲁修严肃的抬起下颔,弗利艾仿佛看见了她之前举起短剑的样子。纤细的手指拂过刻纹的时候,她琥珀色的瞳孔闪烁着光芒。
“殿下,您知道当家的......卡鲁斯坦家的家纹是狮子的理由吗?”
“那......那还用说。当然知道了。......虽说我知道,不过慎重起见还是听你说说吧。我要亲自确认一下和我知道的是否符合。”
“遵命。殿下也已经知道了,原本狮子的纹章是鲁古尼卡王家的象征。”
那是在400年前——与龙交换盟约,鲁古尼卡拥有亲龙王国的称号之前的事了。
那时提出用狮子作纹章,是因为那个时代的国王被称作“狮子王”。
贤能、强大、正确地引导数万民众的狮子王——而不再用那种叫法的原因,是因为最后的狮子王与龙交换盟约,鲁古尼卡王国的人民更尊崇龙而不再是狮子。
“因为龙的保护而带来的恩惠,王国也富裕了起来,得到了进一步的繁荣。狮子王的象征不再被需要,于是后来狮子的纹章就被龙的纹章所取代了。”
“对了,我想起来了。那个失落的狮子王的纹章,在当时是被赐予王家重用的家臣的。那其中就有『呲牙的狮子』的纹章。”
“那就是我等,卡鲁斯坦家的家纹。”
虽然爱唠叨的马依库罗德福的唠叨,有效的帮他逃避了礼仪课。但即便如此,早已被淡忘的“狮子王”的威名却也在耳边回响了一天。
“真是的,也就是说是狮子王......”
“嗯,是狮子王。”
联想到被很多人遗忘的狮子王的名声,仕途坎坷的弗利艾欲言又止。目光停留在像是赞同般点着头的克鲁修那装饰着微笑的嘴角。
那是不让过去的伟人与遗物随风逝去的笑容
——倒不如说她的笑容里,充满了对被遗忘的狮子王的亲切和憧憬。
“好痛!”
“殿下!?怎、怎么了突然...”
为了制止自己差点露出的笑容,弗利艾朝着自己的脸打了一拳。在自己打了自己的弗利艾面前,克鲁修不安的担心着。
“没事吧殿下?发生什么事了?”
“没、没事。才不是什么不便透露的事呢!刚刚吾的脸上正好有只小虫。被那种小东西所喜爱,吾还真是罪孽深重呐。”
脸颊通红流着泪的弗利艾对克鲁修掩饰着。“这样啊……”克鲁修理解了般的说道。
这疼疼得值了,弗利艾对自己的判断称赞道。
这之后,又重新回到了狮子王的话题上。
“从克鲁修你的话里来看,你对狮子王是超乎寻常的关心呐。为什么呢?”
“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。而且像这种事、在王城里说的话......"
"怎么,被别人问起这个缘由会很困扰吗?那么把它变成我们之间的秘密不就好了。吾已经决定不会跟别人说起了。吾可是绝不会违约的人!"
在听完弗利艾这番自信满满的发言之后,克鲁修沉默了一会后勉强笑了笑。
若是和王城最大的关系者说了之后,秘密也就不再是秘密。在听到忘了自己是王族这回事的弗利艾的话后,克鲁修吃惊的愣住了。
"有时,我也在想。让这副小小的身体知道太多关于自己家的家纹的意义、与守护王国的龙的盟约什么的真的好吗?"
"会让你那么想的,是什么呢?"
"在狮子王的时代,是做不到像现在这样的安宁对吧?但是,也不会有像现在这般的停滞。虽然现在龙之摇篮看似无苦无忧,但是也太过于安详了吧。"
[——]
听了克鲁修的这番话,弗利艾屏住了呼吸。
看着沉默的弗利艾,克鲁修的嘴唇"噗"地放松下来。
那是与之前善意的笑容不同的,仿佛是成熟而达观的微笑。
"有对王国的不敬之处,殿下会责备我吗?"
"老实说,能和你拥有同一个秘密真是太好了。虽然这明显不是什么好事情。虽说是这样不过......"
克鲁修所见究竟为何,弗利艾再怎么猜测也不得而知。
那是知识上的差异、也是生活方式的差异。现在这些道理通通都明白的弗利艾,不能对她的问题做出回答。看着懊恼的弗利艾,克鲁修眯起了眼睛。然后,放松了肩膀。
“请忘掉这些吧,殿下。这只是不自量的女孩,单纯的对世间的抱怨罢了。家中不但没有兄弟而且我还是女生,因为卡鲁斯坦家的家纹......不得不选择与狮子相称的生活方式。”
无法选择,交织着谛念的克鲁修这么说道。
虽然有想做的事,但也有做不到的事。那一定是,名为克鲁修的少女与普通少女作出不同决定的理由。这也是弗利艾会被她吸引的原因吧。
心中涌入热量剧烈的跳动着,弗利艾张开嘴露出了虎牙。
“别这么说......不管别人怎么说,即使被别人议论,也要认可做自己并不是屈辱的事。”
“......殿下?”
弗利艾也知道那种抱怨着不被别人理解的痛苦。
那也是,弗利艾自己所放弃的事——所以现在即使是暂时的搁置,他也不允许。而吸引着弗利艾目光的那个少女,正有着不因这些理由和事物而放弃的身姿。
“你所期望的是什么,是为了什么吾并不清楚。但你向着愿望迈进的结果,无论如何不就在这里么。虽然你在这个时候,在现在,可能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人,不过......”
入迷的看着她的姿态,入迷的看着她的侧脸,入迷的听着她的声音,呆呆的忘记了时间的流逝。
弗利艾完全相信,这是克鲁修放弃了愿望而得出的结论。那样的话那个否定也是对弗利艾内心热情的否定。
——那一定是搞错了。不为别的原因,而是弗利艾清楚的明白。
“你一定和吾一样贤能。只是,对吾来说,贤能与否都没关系。请不要搞错了。那些吾还是知道的。”
“殿下也...果然和我所见的完全不一样呢。”
“真搞不懂!也不知道是不是哪里搞错了!可是也没什么搞错的啊!”
被直截了当的弗利艾问道后,克鲁修愣住了。
在克鲁修看来,有好几次想要否定自己的想法。虽然指出了错误,却继续说着和环境格格不入的话,应该早就注意到自己是不正确的啊。
只是,弗利艾的否定就那样劈头盖脸地落在了她对自己的否定上,内心却并没有碰撞。
"别用放弃了的神情随便的笑啊!就算是牢骚话也是你所说的话哦。我是不会笑你的,嘲笑别人的人也不会有好结果的。不管什么样的结果……嗯,就像不知道会开出什么样的花朵一样。你还只是花蕾!花蕾上会结出什么样的花朵,在花开前可是不清楚的呢。"运用了花蕾这一好的比喻,弗利艾自我吹嘘着。然后在弗利艾准备从花坛里回去的时候,指着在盛开着的鲜花丛的一角的一朵花蕾。
那就是十天前,弗利艾和克鲁修初次见面的时候,她注视着那一朵花。那朵花现在仍是花蕾,等待着开花的时刻。
"你在看什么,吾完全不明白。虽然完全不清楚,不过见到那朵花的时候就能理解你的心了。那一定是,因为你和我有着什么相似之处吧。"
[——]
"也就是说,那个,你!最好不要太因为人与人之间的不同就过分责备自己。而且做那种事现在也没什么意义,也不是什么大事。就算有不一样的地方,要是看见相同之处,认同相同之处的美丽的话在我看来就是做得很不错了哟!"
激动的举起拳头,弗利艾"怎么样!"对克鲁修充满干劲地说着。
在弗利艾直截了当地追问下,克鲁修愣住了。
克鲁修被弗利艾的这种气势压住了,睁大了透亮的眼睛。
不过,她就这样默默的,眺望着花园里的一朵花蕾,弗利艾也像被传染了一样,看向那朵花蕾。
“......今天,我来是想看看花蕾有没有开花。”
“马上就会开了呢。你还真是,从以前开始就对目睹那朵花蕾的绽放兴趣深厚呐。”
“——?殿下你在这里遇到我,难道不是第一次吗?”
“啊!不,我是第一次见到你!今天那个...对了,是我的直觉!我可没有骗你啊!”
在说出多余的话后连忙掩饰的弗利艾面前,克鲁修笑着没有追问。
“如果所见相同,认同相同之处的美丽的话……”
克鲁修小声的说着。然后摆出一副看起来稍微认真的样子说道:
“殿下,等到那朵花蕾绽放的时候,我可以和您一起前来吗?就算是与众不同的我,也明确的有一种殿下仿佛和我是同一类人这样的感觉。”
“啊、啊?没关系的!唔嗯,完全没问题!一点也不勉强!”
被淡淡微笑着的克鲁修邀请,脸红到了脖子根的弗利艾得意忘形的回答道。
两个人就这样站在那里,只是交换着微笑,默默眺望着在花丛中随风摇曳的花蕾。
(责任编辑:孙珺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