丁东，国家体育总局体育信息中心主任。7月19日，《体坛周报》到访国家体育总局体育信息中心，对丁东主任进行了独家专访。访谈内容从电竞协会化改革聊到此前大火的《王者荣耀》与“电竞小镇”，丁东主任娓娓道来，妙语频出。在他看来，中国凭借移动电竞的广为普及正在“弯道超车”，此后倘若AR、VR电竞再发力，中国将有望成为令人瞩目的世界电竞中心。

谈改革：协会改革与运动员分级势在必行

体坛：未来关于电竞的改革方向是什么？中国电竞协会成立是否有具体的时间计划？

丁东：协会改革是体育改革的一个方向和趋势。电竞作为新兴体育项目必然要伴随体育改革向前发展。但我认为，当前，电竞不是改革的问题，更多还是规范的问题，要趋利避害、加强引导，推动规范发展。

其实早在2010年体育总局就提出成立电竞协会，但因为各种原因没有获批。在当前，我们的一项重要工作就是要把协会大旗树立起来。协会成立后，就是要业内人办行业自己的事，这是我们的目标，也是体育改革的本质所在。

未来中国电竞协会成立起来，从新闻传媒角度来讲，《体坛周报》、《电子竞技》杂志、《中国体育报》以及新华网、人民网等网络媒体和自媒体等都将组织在一起，共同推动电竞健康发展。协会还将设立若干委员会，我们在其中进行组织、服务，引导。

体坛：此前一直力推的电竞运动员分级制度进展如何？

丁东：从2014年开始，我们就在研究，反复探讨。今年初体育总局要求各个项目都要建立等级达标制度，电竞当然要按照体育总局的要求来做。现在已有基本思路，但还需要征求业内人士的意见。考虑到电竞的敏感性，所以要慎重，但一定要做。

比如是业余和职业分开，还是放一起，需要研究。像围棋就把业余和职业分开了，有的就是放在一起，低的就是业余，高的就是职业。电竞比较复杂，项目太多，英雄联盟和DOTA2怎么区分，集体项目和个人项目怎么办，都需要认真对待和研究，不过一定要敢于突破。

体坛：前几年第三方赛事举办特别多，但是到今年第三方赛事呈现式微状况，您怎么看待这种现象？

丁东：我认为，影响第三方赛事的最大瓶颈是项目的授权问题。传统体育中的足球、篮球等都不需要授权，但电竞赛事却需要厂商授权项目，这就使得第三方赛事举办方很被动。第二，电竞赛事几乎都属于商业性质赛事，投入赛事是要赚钱的，但现在的情况是大多赛事是赔钱的。而传统体育项目大多属专业赛事，花钱不多，国家和地方给些补助，就能把赛事办下来。第三，就是盲目追求“高大上”。现在有一种现象，电竞赛事主办方总想把自己的赛事做得最好，办成“唯一”，“贪大求洋”，而相当多的主办方又没有持续投入的能力，最终造成第三方赛事到如今活得越来越艰难。至于说厂商举办的赛事，严格来说不算“赛事”，究其本质还是一种推广行为，其无需通过举办赛盈利。

谈入亚：好事一件但要把好事办好

体坛：上半年关于电竞最热的话题无疑是电竞项目入选亚运会，未来体育总局为了推动电竞正式入选亚运会还要做出哪些努力？全运会有无可能也加入电竞项目？

丁东：这一次电竞其实是亚室会的表演项目，从大层面来说是好事，社会企业替我们做了件大好事。但也存在一些问题，我们正在与有关方面进行沟通，力求把好事办好，而不是把好事办成棘手的事。

最终能不能列入亚运会，程序上还要跟当地组委会和所在国的奥委会，就增设项目进行沟通，在认可后才能增加。据我们了解，目前这些工作还没有开始做。明年印尼亚运会，今年年初还在缩减项目。能否进入，还得再看看。总的来说是好事。不过所有的事情都要按规则来办。下一步，我们将与相关国际组织进行深入沟通，同时与各组委会沟通，共同推动电竞进入亚运会。

至于进全运会，我认为，打铁还需自身硬。首先我们自己要把赛事体系、协会、规章制度等建立起来，进去只是时间问题，包括进入奥运会，都值得期待。去年美国洛杉矶奥申委主席就表示，如果洛杉矶申办成功，电竞将优于其他项目进入奥运会。当然，即便进不了奥运会、亚运会，电竞发展也不会受什么影响。

体坛：目前一些电竞赛事已经开始了联盟化运作，在之后地域化的主客场制改革也要实现，电竞赛事越发靠拢传统体育，您怎么看待这些改革？

丁东：早在2014年初，我刚到信息中心工作时就提出，电竞要按照体育项目规律来发展，向传统体育学习。相关的规则、运作方式，包括运动员、裁判员、教练员认定、评级、培训等，都要朝这个大方向发展。这是大势所趋。传统体育成熟的运作方式值得借鉴，对电竞有促进作用，特别是仿照NBA的模式来做的一些联盟化运作。虽然职业电竞有职业电竞的做法，不过厂商也希望我们参与到相关运作中。

谈电竞小镇：产业是关键，全国不宜多

体坛：这半年全国各地兴起了一股电竞小镇热，也有一些人认为电竞小镇就是为了圈钱、圈地，您怎么看待这股电竞小镇热潮？

丁东：推进特色小镇建设，是国家的政策。建设运动休闲小镇是体育总局响应国家号召的举措。据我了解，很多地方和投资人也在推进电竞小镇建设，可以说，大江南北，全面开花。前段时间我也去看了几个地方，有的做得很好，形成了规模。

不过也有的是希望通过举办几场赛事、活动，找一些企业进驻去拉动发展；还有的是打着电竞小镇旗号要政策，要投资，要政绩。我认为，这样搞电竞小镇就有失偏颇。电竞小镇，核心是产业，要产镇协同，以产业带动小镇建设发展。离开了产业，说得再好也是“空中楼阁”。

建设电竞小镇，要做到产城结合、产镇结合，搞好规划设计。就产业而言，必须把产业链做起来，上中下游产业都有，才能形成聚集效应、规模效应，才有资源、人才、资金等的聚集。前段时间我专门去江苏太仓调研，由于其紧邻上海，区位优势明显，更重要的是现在已有职业俱乐部青训、网络直播、电竞项目研发等，形成了聚集效应，我认为在这个基础上规划设计就会有发展。

而有的地方更多是在做“概念”，没有实质性的内容。在中国目前经济发展水平下，某一种特色小镇不宜多，也不可能多。从传统体育特色小镇来说，赛事是核心；就电竞小镇而言，产业是核心。

谈《王者荣耀》：这是时代的产物

体坛：前段时间《王者荣耀》引发了巨大争议，对此您有什么看法？

丁东：从游戏本身来说，市场有其规则和逻辑。我们要问的是《王者荣耀》为什么会引起争议。这说明我们在对游戏、在对电竞层面的认识有偏差，多少有些“妖魔化”。我多次说过，电竞是互联网时代的新型体育项目。包括《王者荣耀》在内的电竞项目，对抗性强，充满竞争和自我挑战，很具体育特色。

现在，有些人看到不少孩子甚至女性热衷王者荣耀，便提出了负面的看法。我认为，对《王者荣耀》“大火”现象，要客观、冷静、全面来看，要辩证来看。其实我们要把它当作社会现象来看：第一这不是洪水猛兽，是一个时代的产物。很多网民说，这让我们想起了小时候玩过的魂斗罗，再往后是CS、魔兽，当时都被批得很厉害。现在回过头来看，天也没塌下来。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印记，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回忆。永远不要用我们这一代人的眼光看下一代。

电竞是信息化时代给人们带来的新的娱乐方式与运动方式。《王者荣耀》现象其实是社会现象，为什么不能用平常心态来看待呢？当人们自愿去接触某个东西的时候，背后一定有其道理。这个不是游戏的道理，是互联网的道理，是信息时代的道理。

体坛：您觉得《王者荣耀》争议背后的深层次原因是什么？

丁东：正如我刚才讲到的，这是社会现象。反过来看，现代体育的社交功能、泛娱乐功能越来越凸显。有的人说，互联网、高科技、泛娱乐是现代体育的3大特性。我认为讲得有道理。电竞作为互联网背景下的新兴体育项目，集以上特性为一体，所以受到人们特别是青少年追捧。我们总说要善用互联网思维，要顺应互联网发展，但真正做到的有多少？ 当然，我们也要一分为二来看，如果确实有些过度的现象，有损害青少年身心健康之处，就要加以改进。所以说，要正确引导，趋利避害。

国家从大的方向并不排斥游戏本身和电竞的发展。从2004年讲“电子海洛因”使得游戏从波峰到谷底，花了将近10年时间才缓过来，而欧美国家在游戏、电竞方面却飞速发展，所以现在电竞项目大多是国外研发的，我们常常受制外国厂商。现在，《王者荣耀》作为我们国家自主研发的电竞项目，非常难得，如果用极端方法打压下去，也许我们在移动互联时代，在AR、VR时代，将会再次落后。从科技创新与自主研发的角度来看，我认为，《王者荣耀》这样的项目不是太多了，而是太少了。

谈未来：移动与VR将助中国电竞“弯道超车”

体坛：有人说去年是VR元年，各家都在发展VR的概念，但到今年迅速冷却下来，您怎么看待AR、VR等新技术与电竞的结合？

丁东：这是新一轮的发展。早在2014年我们就讨论过，移动电竞以及VR、AR电竞将成为电竞发展趋势。如果AR、VR电竞发展起来了，我们甚至可以把电竞是脱胎于电子游戏的恶名给去除。因为有了VR、AR电竞后，参与者的四肢都会用到，可以达到活动筋骨的目的，这将是革命性、颠覆性的变革。

虽然AR、VR电竞前景很好，但产品的成熟度和技术支撑仍然不够，主要是硬件成本高，体验感也不是很好。如今移动电竞已经实现了“弯道超车”，无论是项目的研发、推广还是爱好者数量都走在了世界前列。如果真的有一天AR、VR电竞也能“弯道超车”，未来我们在国际上的话语权就会更大。

体坛：今年英雄联盟的S7将在中国举办，之后越来越多的世界级电竞赛事也将来到中国，未来您觉得中国在整个世界电竞的发展过程中将处于什么地位，将扮演什么角色？

丁东：这是一个很好的话题。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强调指出，“我们前所未有地靠近世界舞台中心，前所未有地接近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目标，前所未有地具有实现这个目标的能力和信心。”中国作为一个大国，必须有大国的担当和责任。从国家层面，一带一路，金砖五国，G20，亚太经合组织，等等，都已经或即将在中国举办，中国在国际舞台上都发出了自己的声音，赢得了广泛的尊重和高度评价。从体育层面来看，我们正在致力于建设体育强国。电竞作为体育运动项目，在建设体育强国中也要做出自己的贡献。

下一步，我们将在体育总局的领导下，与有关部门一道，努力营造有利于我国电竞发展的良好环境。其次是在电竞项目的自主研发上，加强引导鼓励，力争推出更多的移动电竞以及VR、AR电竞项目，打造中国品牌、传播中国文化。另外，要展示中国力量，积极主动地把电竞推向国际体育组织，列入洲际或国际综合性运动会中。对此，我充满信心。

令人欣喜的是，中国正成为世界电竞的中心。当然，还不是唯一，但至少可以说是之一。现在所有的电竞事情都离不开中国。我们需要补的最大短板，就是电竞项目的原创研发，希望能有更多的像《王者荣耀》这样统治力的电竞项目问世。同时，我相信，世界级的电竞比赛将会放更多在中国举办，中国在国际电竞组织话语权将会更大，中国成为世界电竞强国前景可期。

（责任编辑：黄聪）